线团用掉几卷，换下一个的时候，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。

　　蔡舒萌停下来。

　　回廊里吹进了风，空空荡荡，绕着天井盘旋，又从另一个回廊口远去了。

　　蔡舒萌摸摸身上，发觉有些冷。

　　也有些累了。

　　不知不觉，走了快一天。

　　竟是毫无知觉。

　　蔡舒萌轻笑，坐下来，捶了捶腿，抬头看见天上，一天井的星光。

　　就像做梦一样。

　　那样浩大的星空。

　　她仰着头，只是看。

　　看久了，脖子酸了，就躺下来。

　　外套覆住身体，胳膊叠着枕头，星光洒在身上。

　　她就那样看着星星，不觉睡去。

　　蔡舒萌回来的时候，正是秋日风起。

　　秋阳有些晃眼，她戴一顶帽子。

　　帽子是一位老妇人送给她的。其时她在海滩边安静走着，吹着海风，有时拾起被海浪裹挟拍打上来的贝壳海螺。拾起，看一会儿，再放回海里。老妇人就在这时拍一拍她的肩。蔡舒萌回头，看见一张慈祥的脸。

　　公司一切如常，唯有肖迪委屈巴巴跑来，像是某种大型犬。

　　蔡舒萌笑，摸一摸他的头，哄小孩似的晃晃手上的小陶人。那是路过市集的时候买的，看着有趣，让她想起陆地那边傻乎乎总是翘着毛的小助理，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。

　　收到礼物的小助理就差泪眼汪汪，缠着蔡舒萌诉说她的重要与他的想念，只是这重要与想念，大约在他的话语里夸张出了十几倍。蔡舒萌笑着听，在声音与顺毛里分发了她带回来的纪念品，希腊特产的小娃娃小摆件菲达奶酪橄榄皂什么的，小东西零零碎碎。大约是大家的欢呼声太高，她竟没有看见唐懋。

　　气氛冷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，各人手上抱着自己的小东西僵在那里，随即忙不迭打了招呼工作很忙的样子走开，留下两个蔡舒萌和肖迪。肖迪两边看一看，喊着上一个人的名字也走了，剩一个蔡舒萌在那里。

　　纪念品人人有份，蔡舒萌看看桌子，只剩下一块白色勾花蕾丝手帕，显而易见地不太适合唐懋。唐懋的脸有点黑，不知是为她之前摸毛脱鞋的大不敬还是为她越过了他直接休年假，或是大家喜乐融融得了顺意的小东西而独独没有给他带礼物，再或者全都有，蔡舒萌有些头疼，知道这一关必须得过去。唐懋什么脾气她知道。他压着，可他不开心。蔡舒萌换一个真诚恳切的脸，切一个平稳的慢速声音，略低下头：“抱歉唐总，年假没有向您申批。”语气听上去还有些遗憾，“前段时间工作太累了，压力太大，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上飞机了......非常抱歉。”蔡舒萌低着头，眼睛瞟到那块手帕，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做什么都不合适。不送东西尴尬，送了好像又在贿赂似的，何况这贿赂也一点不合适。

　　唐懋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，但的的确确生了气。情绪在那里，没来得及分析，脚已经下了楼，看见蔡舒萌在人堆里，笑得刺眼睛。那些人挑礼物挑得开开心心，见着他来就像是见了鬼，惊惊慌慌作鸟兽散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可怕，他又不吃人。

　　他想发火，又没有什么缘由，蔡舒萌向高总知会了的，总不能拿这个说事，显得他把争权夺利防止架空写在脸上，吃相不好。可毕竟来了，总得说点什么。唐懋四下看看，桌子上只剩块手帕，还勾了花。他内心正斗争要不要咬牙收下，蔡舒萌低头，认认真真诚诚恳恳竟是给他道了个歉，顺理成章到他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。

　　是啊，程序都对，他气什么呢？

　　他于是闷着，两边都尴尬，最后蔡舒萌小心翼翼抬头：“知道唐总喜欢酒，我带回来几瓶齐普罗，改天酒会置上，咱们也尝尝看希腊的酒和法国的有什么分别？”

　　眉眼带笑，语气轻快，仿佛真在酒会上似的。

　　僵局打破，唐懋也努力转移话题，最后把手伸到手帕上，准备还是咬咬牙收了。蔡舒萌看见，一如既往笑着，说这手帕勾花细致，放在茶杯上挡挡灰倒是极好的，雅致得很，噎得唐懋又想转脚走。

　　再你来我往几句，这一趴算是揭过，唐懋折了手帕放口袋，照旧工作去。